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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要结婚的消息,像颗随身携带的定时炸弹让我日夜无法安宁。
我连祝福的话都没法说出口。因我于你,只是个陌生人。真要唐突出现,必然会给你带来困扰。
即使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城市,距离三站地铁四条街,一座新落成的体育中心,一条长长的人迹罕至的老巷子。
老巷子的那头是几栋别墅,有高高的围墙,围墙里种着高大的皂荚树,秋天叶子从围墙那头飘落这头,踩上去发出沉闷的声响,像岁月的呻吟。
沿着围墙走,一直走到路口,有个人形铜质雕像,他没有面孔,孤单地立在一片已经荒芜的花坛中沉思。
我常常徒步走到那里,坐在旁边落漆的椅子上,跟他聊你的事情。
第一次见你,是在大一迎新晚会上。
你大二,受邀来我们学院表演。一群黑衣仔裤的男生中,你最高最显眼也跳得最好,在舞台上闪闪发光。
演出中途,我跑到表演厅旁的走道里接听电话。
走道里的灯坏了,黑漆漆的一片。我蹲在最暗的角落,听我母亲在电话里哭诉。
我的眼泪忍不住滴滴答答地落下,隐隐约约听到表演厅里人群爆发出的热情。不知过了多久,有人拍我的肩,问我有没有事。
我吓了一跳,回过头,就看到了你。
我站在黑暗中,你站在手机照射的光亮里,笑得很温暖。我承认我吓傻了,才会推开你跑掉,或者说,我不愿你看到我没出息的泪水。
我们绝不是以这样的狼狈作为开场。
后来想想,什么开场,我们从来没有开场,像是被淘汰的剧本,永远也不会有在舞台上表演的机会。
人们称之为一见钟情。对我来说却不单单这样,好像我前世就惦记着你一直惦记到今世,仿佛海产标本馆里惦记大海的贝壳。
从此心里落下一颗种子,先天发育不良,但我很想把它种出果实,即使有毒也在所不辞。
我断断续续找到关于你的信息,知道你的学院你的班级你的宿舍你的QQ账号。
每天下课,在同学不解的眼神里,我骑着自行车绕很大的圈从你经常上课的教学楼前经过,再往你住的男生宿舍后的小道上骑。
有次你宿舍的阳台上出现一个人影,我想努力看清是不是你,没注意看路面,连人带车扎进芦苇丛中,脸被刮花了,一个月的时间疤痕才完全消去。
可是心里的疤,顽固得很呐。我后来再也没有骑车往那一带经过。
据说大多数情侣到最后总是要把对方弄得遍体鳞伤,才算证明他们相爱过。
他们恶语相向,甚至拳脚相向,过后还可以你侬我侬,亲吻对方嘴角的淤青,相拥着受伤的肩膀走进电影院,回忆起来可以理直气壮地说“我爱过一个人渣”。
可是你看我啊,不要你动一点念头,也能把自己弄得支离破碎。
第二次见你,你和你的一群朋友,坐在敞篷的车子里招摇地嬉闹。
车子从我身边开过时,有人吹了口哨,我知道那口哨绝不是吹给我,而是吹给我前面那位长发飘飘的美丽姑娘。
我在后面,捧着刚从食堂打饭出来的饭盒,很想把脸埋在饭盒里,永不抬头。
可以这么说,所有单恋都可以总结为自卑在作祟,自卑让人寸步难行。
你根本不知道,毕业后我回过一次学校,走过那段走了无数次地去往食堂的路。
我与那个想要把头埋在饭盒的姑娘重逢了,我多希望可以和她交换,把现在的我换给当年的她。
第三次见你在大二平安夜,天气预报有雪,不知是谁的传言,在平安夜下雪时许一个愿,来年愿望就会成真。
入夜后,我和睡在下铺的同学一起等雪,两个人傻傻地裹着羽绒服坐在宿舍的阳台上,一边聊着无关紧要的事一边等。
我看到你,牵着一个姑娘从校道那头走来,路灯太亮,以至于我很容易就认出是你。
那姑娘手里捧着大束的玫瑰,走路时你一直牵着她,生怕她摔着。你牵着她走到女生宿舍楼下,你们旁若无人地亲吻起来。
那个吻像一个世纪般漫长。
我在那天晚上暗自衡量我与被你亲吻的姑娘的差距,远得叫人绝望,也叫我迫切想要把自己浇上汽油,浴火重生。
那是我第三次见你。每一次,我的世界都是那么狼狈。那一天没有下雪,愿望也许不成了。
大三我去日本做交换生,我下定决心用一年的时间把自己改头换面。
去了日本我也没有停止关注你的消息,甚至弄到了你的微博。没有关注你,而是把你的页面收藏在收藏夹。
在大阪学习的日子,很烦闷,我常常翻出你的微博看一看。
老实说你挺自恋的,发那么多的自拍照。看得出你很喜欢动物,除了自拍照,就是各种猫和狗的动态图。
有天你发了条微博:我能想到的最幸福的事,就是做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,娶一个相爱的姑娘,养胖一群猫狗。
能和你相爱的姑娘,该有多幸运。
半年后,我听说你和那个在女生宿舍楼前亲吻的姑娘分手了,还听说你出了车祸。隔着千山万水,我在陌生的国度为你揪心。
而车祸带来的后果是,你的微博闲置大半年之久。
我每天点开都很忧愁,因为你杳无音信。我把你过去的微博看了一遍又一遍,你说过的句子我快能倒背如流。
人总是希望逃离自己受伤的城市,然后在另一个城市里得到重生。
我从日本回来后你已离开学校。我有时候会问自己,当初为什么要去日本,如果不去,我还有一年的时间可以在学校里寻找与你相遇的机会。
可我认为,你不会喜欢那种只躲在暗处观察你的姑娘,你喜欢那种发光发亮的姑娘,喜欢自信的有明媚笑容的姑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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