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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陈雅的记忆里,2011年冬天冷得彻骨。一向抗冻的她也穿了一件羽绒服,把自己从头裹到脚。
羽绒服是从李媛姐的店里拿的,灰粉色,大毛领,很衬她。
20岁时的陈雅,眉毛长得格外好,像小重山。但也清贫,贫穷像咳嗽一样掩盖不住。
李媛在大学旁的巷子里开了一家衣服店,陈雅在这里兼职一年多,开始不肯拿,一定要付钱,被李媛一手拍了回去。
三十出头的李媛不会再为钱发愁,她有一位年长的神秘男友,总是来去匆匆,怕她闷,给她买了一条狗,又给她开了这家服装店。
李媛每天睡到日上三竿,开着好车,抱着狗来店里。风铃响,在一堆衣服里忙着挂烫的陈雅冲她笑,“媛姐,来啦。”
她喜欢这个女孩,漂亮,聪慧,有野心,想过上好日子。
这天店里来了位客人,同系的风云女生沈甜,她见陈雅,有些吃惊。
倒是陈雅坦然,“我在这兼职,看中了给你打折。”
沈甜莞尔,开始挑衣服,不过半小时已经试了六套,略一踌躇,道:“都要了,帮我包起来吧。”
四千块相当于普通大学生半年的生活费,陈雅有些吃惊。收了钱,打包好衣服,送她至门口,“要不要我帮你拎回宿舍,有点儿沉。”
“不用啦,有人来接我。”
陈雅这才注意到巷子口停了辆红色跑车,一个年轻男人走出来。白色麻料衬衫,浅色破洞仔裤,鼻梁上架一副彩片墨镜。
“呵,就进去半小时,斩获这么多。”
他的声音底子是温润的,像清晨沾着露水的松片叶子,然而不知缘何,浸了一股子玩世不恭,因而显得油腔滑调。
沈甜道:“我给你们介绍下,陈雅,我同学。宋远桥,算是我们学长,10级编导专业的。”
那是陈雅第一次见到宋远桥,她望着他被墨镜遮了大半的脸,不经意地皱了皱眉,他则明目张胆地挑了挑眉。
一个星期后,沈甜来找她,开门见山,“你要不要做别的兼职,提成比卖衣服高多了。”
沈甜是来帮宋远桥做说客的,其实是去宋的公司当公关,接待投资商这类重要客人。
宋有一家影视小公司,公司开在大学边,陈雅也偶尔看到宋远桥的跑车载着美女招摇过市,模样狷介,但不知为何让人讨厌不起来。
大概有副好皮囊,又是白手起家,难免有些得意忘形。
宋远桥在公司见到沈甜领来陈雅,嘴角咧了咧。陈雅则在心里想:“不偷不抢不卖身,这钱凭啥不赚。”
当晚就有饭局,山西来的几个煤老板,听说电影赚钱,想投两部试试。
宋远桥定了个雅致包厢,好酒好菜招待。陈雅留意听着,这一晚的生意谈得应该是很顺利的,散场的时候宋远桥脚步有些虚浮,递给她们两个信封,就独自打车走了。
陈雅打开来一看,两千块,咂了咂舌。
沈甜揽过她的肩膀,“今天晚了,宿舍早锁门了,去我那将就一晚。”
沈甜租了个干净的一居室,没有女生宿舍的拥挤,嘈杂。陈雅躺在这张香软的床上,心中感慨,好日子是会上瘾的。
那年冬天最冷的时候,陈雅从宿舍里搬出来。
宋远桥在楼下等她,冷得直跳脚,却见她只拖出来两个行李箱,撇了撇嘴,“杀鸡焉用牛刀。”
却还是尽心做车夫,到了小区里两手拎上五楼,墨镜从鼻梁上滑下来,有点滑稽。
陈雅想起沈甜说的,“他呀,对每个认识的女孩儿都很好。不过,对谁都好,也挺令人失望的。爱一个人,不就是图他觉得你最珍贵么?”
陈雅望着认真给一株快死的植物浇水的宋远桥,鬼使神差地说了句:“天怪冷的,我请你吃火锅吧。”
他们之间的情谊,就是从那一顿天寒地冻里热气腾腾的火锅开始的。
都是无辣不欢的人,在这口味清淡甜腻的城市,能结伴饕餮辣椒的人像遇知音。
陈雅被辣得满脸通红,仍是一杯杯喝着冰水,把筷子伸进牛油辣锅里。宋远桥好奇,“你是重庆来的还是四川来的?”
“我苏州人。吃过一次辣就上瘾,没办法。”
“百科上说,辣其实不是味觉,而是一种轻微的痛感,所以让人迷恋。”
陈雅看着宋煞有介事的样子,蓦地笑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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